admin 发表于 2025-9-28 06:58:23

画说库伦——我的故乡 2 阿·宝音 (文/ 图)





“哈旦”艾力             阿·宝音      38×54 cm(水彩画)哈旦艾力    “哈旦” 艾力,是我出生的那个村子的名字。这名字的由来不必打听—— 但凡去过那里的人,见过那座青白色的岩峰:它坚硬挺拔,崖壁如刀削般陡立,便自然懂得村子为何以 “哈旦” 为名。“哈旦” 在蒙语中意为 “岩石”,而那座岩峰的确为我的童年刻下了太多鲜活的印记……

    每年端午佳节,我们必定要登上哈旦岩峰庆贺一番。这日子之所以难得,是因为唯有这一天,我们才能吃到浇着韭菜鸡蛋卤或酸菜煮肉卤的饸饹面,再配上几个煮鸡蛋。那饸饹面必定是荞面做的—— 在当时的乡下,一年四季都难见白面踪影,况且家乡至今仍无食用白面饸饹的习惯。而为何要爬山吃鸡蛋呢?至于这个习惯的由来,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信的线索。只知道那时我们整村人都不知道粽子为何物,孩子们甚至连端午节要吃粽子、缅怀爱国诗人屈原的习俗都不了解。妈妈们会在大清早煮好鸡蛋,做好劲道的饸饹面,叫醒孩子们赶紧起床,带他们到河边用清凉的河水洗脸醒脑、提振精神,回来的路上还会顺便采摘一把散发着鲜香的艾草。艾草是今天的第一个主角,采摘回来的艾草被一根根折成半段,按序悬挂在房门、窗边,甚至连枕边的墙面上也各垂一束。这是用草木的芬芳祈愿全家人在这一年里安康无虞,让每一缕艾草的清香都化作驱散病痛的祝福。    吃完阿妈做的饸饹面便要即刻启程—— 哈旦岩峰虽离家不算遥远,却也容不得半分耽搁。毕竟在这天,谁能率先登顶望见日出,谁便是被幸运眷顾的人。孩子们攥着各自分到的鸡蛋,步子迈得飞快,晨光在他们肩头跳跃,仿佛连风都在催促着这场与朝阳的赛跑。    此刻,巍峨的哈旦岩峰仿佛在等候我们的到来,在迷雾中露出它青蓝色的脊梁……    这是我在阔别哈旦岩峰多年后,凭着尘封的记忆绘就的画作。笔尖掠过画纸时,岩壁的纹理、晨雾的弧度仍在记忆里清晰如昨,仿佛那些年登山时踩过的碎石、掠过耳畔的山风,都顺着画笔渗进了纸纹深处。从落幅到收笔恰好半月光阴,画纸上的每一道笔触都未加修改,运笔时甚至未曾有过片刻迟疑—— 记忆的潮水早已顺着笔尖漫开,将所有细节都浸透在画纸深处。画面远处那座如青铜屏风般矗立的,正是库伦旗的地标性山峦阿其玛山,山顶的库伦电视台铁塔像一枚银钉嵌在山巅,在记忆里始终闪着银光。而登临阿其玛山,哈旦岩峰是绕不开的必经之路,就像岁月里绕不开的童年印记。

    中景那道弯如弓弦的河流,正是我笔下的铁牛河。画布上的水波尚未干透,恍惚间就能看见年少时扎进河水里游泳的自己—— 何止百次扑进粼粼波光,河水漫过小腿的凉意、石缝里窜出的银光鱼影,还有被鹅卵石硌得发麻的脚底,都随着画笔的走势凝在这道河流里了。    我们一行人陆续登顶,徒手抹着额角的汗珠,彼此笑问谁是最先攀上峰顶的人。待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,山巅的嬉闹便热闹起来:有人结对玩起捉迷藏,有人在石缝间寻觅野葱解馋,还有人循着岩纹“探险”,偶有新发现便扬声招呼众人围观 —— 碎石坡上的一枚彩石、岩壁缝隙里新筑的鸟巢,都能引来一阵惊喜的喧哗。    哈旦岩峰中段藏着一处天然岩洞,虽仅容两人躬身避雨,却在乡野传说里颇有些来历。据父辈们讲,这洞曾是格萨尔巴特尔跃马扬鞭时的歇脚处,洞壁上隐约可辨的凹痕,便是英雄拴马留下的印记。山风掠过洞口时,草茎摇曳的声响里,仿佛还藏着古老传说的回声。    这一番玩闹下来,晨饭在胃里早已消化得差不多,饥肠正咕噜噜地催着食。好在重头戏才刚刚开场—— 我们扑向向阳的田垄,在土质松软的坡面上用手刨出浅坑,三两下搭起简易的"撞鸡蛋" 凹槽。这时候,人人都把藏在衣兜里的煮鸡蛋掏出来 —— 有人爬在凹槽的高处,将鸡蛋轻轻滚落;低处早有人摆好鸡蛋迎接挑战。侧耳细听上下两枚鸡蛋碰撞时“咔嚓” 的脆响,蛋壳碎裂的一方就得退出比赛,把自己的鸡蛋吃掉。谁能在这场硬碰硬的较量中坚持到最后,谁就是当之无愧的 “蛋王”。



撞鸡蛋 阿·宝音27×20 cm(水彩画)   画完这幅画后,我很满意,创作之初的那份激动的心情久久未能平息。说来也巧,前几年通过微信,我们终于和多年失联的童年伙伴重新取得了联系,还建了小学同学群。真该感谢腾讯公司开发的微信平台。我原以为许多童年时要好的伙伴都扎根在哈旦艾里,却终究发现是自己误读了时光—— 如今只有寥寥几个男生仍在哈旦艾里生活,多数女生早已嫁往远方城镇或其他村落。不过还好,如今有了微信群,我们还能‘聚’在一起!我终究按捺不住那份渴望被大家认可的迫切心绪,画作收笔的次日便用手机拍下全貌。简单裁剪调光后,即刻把它发进了小学同学群。这一分享竟激起千层浪 —— 消息刚落,点赞提示便叮咚作响,同窗们毫不吝啬溢美之词:"大画家果然名不虚传,这画比真的哈旦岩峰还多几分灵气!" 诸如此类的赞叹如潮水般涌来,瞬间填满了整个手机屏幕......甚至有的同学还要求我以后有机会回顾故乡的时候,把这幅画那彩印出若干份,分给群里的同学作纪念。有的还要把图片特意收藏。   可没过几日,群里突然跳出一条耿直的留言—— 是童年时跟我 “摸爬滚打” 过的 A 君。他至今仍扎根在哈旦艾力,守着故土从未离开。他说我画里美中不足的就是画漏了岩峰脚下那六棵老柳树。他还说“这几棵柳树春天发芽吐绿,夏天遮出半坡阴凉,秋天一片金黄,没把它们画下来可真遗憾啊!”……    听到他的留言,我忽然被一股沉郁的思绪攫住—— 我反复问自己:难道真的是忘了那几棵老柳树?还是说,记忆里本就该有那么几棵不容忽视的树影,在岩峰脚下摇荡?啊,我忽然明白—— 光影流转间,竟已阔别四十年。哈旦岩峰!当年攀着玩闹的小柳树,如今早生了虬结的枝桠,春絮飘零时仍如落雪,只是树荫已能罩住半坡石径。而我们这些曾在树下藏过弹弓、嚼过野葱的孩子,眼角早爬满了比树皮更密更粗的纹路。    可岩峰还是老样子。青蓝色的脊梁浮现在晨雾中时,仍像童年记忆里那般巍峨。它看过多少代柳树由绿转黄,听过多少回山风把故事揉碎又吹散,却始终用亘古不变的姿态站立在原地—— 原来不是它在记忆里永恒,而是我们把年轮般的乡愁,全刻进了它的岩缝里。此刻隔着四十年的光阴回望,忽然懂得 A 君为何执着于那几棵树:它们哪里是被漏掉的风景,分明是岁月插在故土上的界碑,是无论走多远都能循着回去的坐标啊。    许久,我郑重地回复:“嗯,改日一定回去看看那些老柳树...” 同学们在群里轮番邀我回老家做客,说要把能聚齐的同窗都叫来,一起叙叙童年旧事。那一刻,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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